中经记者 李静 北京报道

“你的微信登录环境存在异常。为了账号安全，请更换设备重新登录。”近期，多名抢到工程样机努比亚M153的用户在社交媒体上反馈，使用豆包手机助手操作微信时，触发了“登录环境异常”提示，导致微信强制退出且无法正常登录。

不仅微信，过去几天陆续有用户发现，通过豆包手机助手使用阿里系应用（如淘宝、闲鱼等）以及农业银行、建设银行等银行类App时，同样遭到“拒绝”。

这款由字节跳动旗下豆包与中兴联合推出的AI手机，凭借创新功能短短几天时间就吸引了大量关注，同时也引发了移动互联网行业的震荡。当AI手机试图成为用户的“超级助手”时，触碰的不仅是技术边界，更是整个移动互联网生态的敏感神经。

豆包手机助手紧急调整

这款豆包AI手机的核心卖点在于其强大的跨应用操作能力。在官方演示视频中，用户只需发出语音指令，AI就能自动完成“多平台比价并跳转至最便宜渠道下单”的复杂流程。

该产品发布不久，360集团创始人周鸿祎便发布视频预言，互联网大厂可能会限制AI跨应用调用。他指出，豆包手机助手正在冲击互联网大厂的核心护城河，一场围绕AI权限的技术攻防战或将打响。“各大App或许会调整页面结构，让AI读取信息更困难，给价格加上‘动态验证码’，或者把更关键信息藏在用户交互中。”

从用户热捧到App厂商集体抵制，前后不过几天时间。近日，从微信到淘宝、咸鱼及多家手机银行App陆续对豆包手机助手弹出“安全警告”并强制退出。

字节跳动方面的应对也从最初的解释转向实际调整。12月3日，豆包手机助手就“微信登录异常”的情况作出说明称：“豆包手机助手不存在任何黑客行为。INJECT_EVENTS是系统级权限，技术实现依赖Android系统级权限，有更严格的使用限制。拥有该权限许可，相关产品才能跨屏、跨应用来模拟点击事件，完成用户操作手机的任务需求。”

字节跳动方面还强调：“豆包手机助手需要用户主动授权，才可以调用该权限，使用操作手机功能。”

但随着包括银行在内的更多App加入限制行列，豆包手机助手方面在12月5日再次发文表示，由于“社会关注度远超预期”，计划在未来一段时间对AI操作手机的能力进行规范化调整，包括限制刷分、刷激励场景，进一步限制金融类应用的使用，并限制部分游戏类使用场景。

上海汉盛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李旻向《中国经营报》记者分析，豆包AI手机被“抵制”，主要是因为其运行机制触发了各类App的安全风控系统。“从弹窗提示看，很多应用的安全系统检测到界面图像被抓取，尤其是银行类App涉及用户财产安全，为防止诈骗及其他原因会拦截该程序。而豆包手机助手要实现其功能，又必须读取屏幕信息，类似录屏行为。”

生态博弈

在豆包AI手机问世之前，已有部分手机厂商尝试将AI嵌入操作系统层面。

IDC中国研究经理郭天翔对记者指出，类似的功能在今年荣耀magic8的发布会上也有展示，去年的荣耀magic7发布会上也展示了“一句话点咖啡”。今年8月记者就曾体验荣耀和京东联合推出的大屏AI手机荣耀畅玩70 Plus，通过一键唤醒AI，用语音实现打开乘车码、导航、打车等日常实用的功能。

为什么豆包这次的动作，会带来市场如此大的反应？

周鸿祎从商业逻辑角度指出，AI助手能直接完成订餐、购物等操作，这动摇了大厂依赖“用户打开App、浏览页面、点击广告”所建立的传统流量逻辑体系，使其核心KPI面临失效风险。“以往淘宝、美团等平台依靠用户停留时长、广告投放盈利，豆包手机助手却让用户无须浏览首页、观看广告就能直达目标，直接冲击了传统流量逻辑。”

“在豆包AI手机推出之前并没有其他厂商实施这一行为，即授权给AI进行跨App操作（如跨App比价）。此前厂商默契地遵守着一道红线，如今被豆包手机助手跨过。”李旻认为，“在目前的法律规则下，豆包手机助手这样的行为可能会涉嫌因为侵犯个人信息而违法。”

Omdia分析师钟晓磊对记者表示，尽管手机厂商在接入不同大模型时表现出开放态度，但AI生态的碎片化仍然存在。“不同模型间上下文信息流通不畅，模型与应用间的信息共享机制也未完全建立。”豆包手机助手采用的“模拟用户操作”Agent模式虽具有泛用性，却“既容易触及应用风控边界，也难以从根本上解决效率瓶颈”。

李旻指出，此次冲突本质是“AI助手与应用开发者”之间的博弈。从法律角度看，AI助手进入App应用领域后，需重新制定相关规则，以保护公民个人信息安全，并明确AI助手的权限边界。

关于规则应由谁主导建立，李旻表示：“我认为应由监管部门主导，其他各方参与并配合。如果由手机厂商或大模型公司主导，难免有‘既当运动员又当裁判’的嫌疑。规则内容应包括AI助手的权限范围、App应如何提示用户当前处于AI操作状态、相关个人信息风险、AI处理信息的安全等级要求，以及违规后的补救与处罚措施等。”

AI手机路向何方？

在微信、淘宝等超级App及多家银行类App对豆包AI手机采取限制措施后，未来可能有更多软件跟随，以规避潜在法律风险。李旻认为，这或许会影响国内AI手机的研发方向。“AI手机厂商可能需要在当前法律环境下调整路径，合作模式或许会停留在现阶段，或转为内部研发迭代，静观其变。”

钟晓磊对记者说道：“我们认为目前中兴和豆包合作的AI手机是一个很好的范本，但也不代表后续的合作厂商会全盘复制当前的模式，因为像荣耀、OPPO这些头部手机厂商的AI助手已经有了类似的用例，也在构建自身的AI生态体系。”

周鸿祎则认为，手机厂商不会轻易让出桌面控制权，如小米、华为等厂商手握系统权限，可以随时限制豆包运行、降低调用速度，甚至推出自家的AI手机助手。“明年推出的新手机可能会直接预装手机厂商的AI助手。”

荣耀中国区副总裁、荣耀中国区电商部部长李云鹏曾对记者表示，荣耀手机AI助手背后其实接入了多家大模型服务，但是依然会将“手机端侧AI”作为荣耀的重点发力方向。

“由于目前移动App的风控管理无法发挥模拟操作Agent模式的全部潜力，后续应当探索风险可控的AI Agent模式（例如Agent to Agent, MCP协议等），最大化AI Agent的效用。”钟晓磊说，未来，行业仍需要通过应用与模型之间的开放协议或标准化API来实现数据传输，以系统性化解风控与协作效率的问题。

李旻强调，从大环境看，“互联互通”政策鼓励AI产业发展，但AI发展必须合法合规。在政策与法律的双重影响下，监管层可针对不同业务领域实施分级监管方案，以平衡矛盾。一方面，为保护用户及他人信息与财产安全，应对AI代替用户操作系统的行为作出必要限制，例如在涉及财产安全的场景实施最严监管，禁止AI获取相关操作权限；另一方面，为鼓励AI产业发展，应要求App不得无故禁止AI使用，并提供官方API供AI调用处理数据。

“上述监管需要建立在法律法规以及配套的行业标准等已经完善的前提下才能进行。在法律仍不明确时，应当对于AI调取信息持有谨慎的态度。”李旻补充道。

（编辑：张靖超 审核：李正豪 校对：颜京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