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经记者 李静 北京报道

2025年2月，京东进军外卖市场，打破了美团与饿了么的双寡头格局。随着几大平台竞争的加剧，半年内外卖行业订单量大幅增长。这场被消费者视作“薅羊毛盛宴”的竞争背后，行业结构、商家生存状况、骑手权益等问题也受到了更多关注。

“从外卖市场多年来存在的种种积弊来看，引入新的竞争至关重要。”中国人民大学应用经济学院副院长黄阳华教授在《中国经营报》在线视频访谈栏目“零观科技”近期举办的主题为“呼吁良性竞争：外卖‘卷低价’不利于多方共赢”的节目中这样说道。不过他同时强调，仅靠补贴战，难以解决行业诸多根本性矛盾。

市场不充分竞争下存在多项行业积弊

外卖市场在过去较长时期内呈现双寡头格局，在长期竞争过程中形成了一些行业惯例，黄阳华认为这些惯例“目前确实存在改革的必要性”。

外卖平台涉及平台自身、平台内商家、终端消费者及千万级骑手等多方主体，在竞争不够充分的情况下，市场的垄断势力或主导权会对行业的长期发展产生影响。

就外卖平台上的商家而言，黄阳华指出：“过去，大量商家尤其是中小商家在平台上缺乏充分的定价自主权，同时面临较高的佣金；此外，平台可能通过差异化费率、导流控制及拖延商家上线等方式，对中小商家的正当竞争和合理利益造成影响。”

对于消费者而言，在缺乏充分竞争的环境中，大型外卖平台可能凭借技术优势形成算法与数据垄断，进而对特定商家和消费者采取差异化策略。“这会使得外卖平台不再只是交易撮合的中介，还可能对交易的达成及指向拥有一定主导权，从而影响特定商家或消费者的充分交易权利及相应收益。”黄阳华解释道。

此外，在外卖平台竞争不充分的情况下，消费者获取商家信息的渠道部分来自自主搜索，部分来自商家推送，而搜索结果的排序也可能因数据算法受到影响。这不仅可能对消费者的选择权构成潜在损害，更严重的是可能侵犯其隐私权。除了数据安全问题，外卖领域的食品安全也是长期受关注的焦点。

对于外卖骑手来说，在平台主导大量订单分配的模式下，骑手的劳动权益问题尚未得到充分解决。黄阳华通过调研和观察指出：“目前骑手仍处于较为被动的地位。他们的社保、劳动权益，以及工作中的自由度、选择权和休息权等，均未得到充分保障。这既是竞争不足带来的问题，也是亟待改革的行业积弊。”

市场需要通过竞争来解决问题

“从外卖市场多年来存在的种种积弊来看，引入新的竞争至关重要。”黄阳华表示，“通过引入更多平台，商家能在不同平台间拥有更多选择权，从而有机会选择最适合自身发展的合作方，这将促使平台在维护商家合理权益方面做出让步与保护。同样，消费者权益与骑手权益的保护，也有望通过竞争实现。

自今年2月京东进入外卖市场后，经过半年的竞争，三家外卖平台已开始重视行业长期存在的问题。黄阳华举例称，比如通过补贴不仅面向消费者，也覆盖商家，以维护商家经营的可持续性；同时，针对长期存在的骑手权益问题，京东已与15万全职骑手签订劳动合同，为其缴纳五险一金，实现骑手以职工身份逐步纳入社保体系，并通过设置底薪等方式加以改善收入。“这些举措表明，行业长期存在的问题已通过竞争被触及并开始得到解决。由此可见，竞争对于行业发展具有重要意义。”

但黄阳华强调：“外卖补贴虽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行业的部分问题，却难以触及根本性矛盾。”

黄阳华以此次外卖补贴大战中备受关注的商家利益为例进行解释。与前几年相比，本次补贴大战呈现出新趋势，包括向商家提供补贴、各平台对商家佣金实施降价或优惠等。但从商家角度来看，其成本构成除平台服务费（佣金）外，还包含参与各类补贴活动的支出——活动参与度越高，为获取流量支付的成本就越高。同时，配送服务费标准相对固定，未出现明显下调，且随着订单量的增加，配送服务总支出呈上升趋势。更关键的是，店铺租金、员工工资、原材料等成本具有刚性，商家难以通过价格调整降低这部分支出。

“总体而言，此次补贴过程中商家利益出现分化：规模较大、品牌影响力强、用户基础稳定的商家，收益可能有所增长；而大量中小商家因需承担部分补贴成本，加之配送费、租金等实体成本未随补贴下降，其平均收益很可能低于平均成本，陷入‘订单越多、亏损越多’的困境。”黄阳华表示，这使许多中小商家面临两难抉择：不参与平台补贴会面临客流流失，参与则自身利润受损。

从外卖骑手群体来看，此次补贴过程中，部分平台骑手的社保、算法挤压工作空间及安全保障等问题虽有一定改善，却未发生行业根本性改变。“甚至有部分骑手为完成更多订单，行程压力反而有所上升。”黄阳华表示。

对于外卖行业未来的健康发展，黄阳华认为核心在于平台如何定位自身的“社会功能”。例如，为商家设置出餐时间、为骑手设定配送时长等，在技术层面均能实现，关键在于技术应用的导向是优先满足消费者的即时需求，还是兼顾上游商家与骑手的可持续发展。

“若外卖平台仅聚焦于技术优化，可能会产生反效果，例如算法越精准，骑手的操作空间反而可能被压缩得越小。因此，外卖行业健康发展的核心在于，平台需对生态内的各相关主体秉持更包容、更注重长期可持续性的思维，而非通过压榨一方利益来补贴另一方。”黄阳华指出，“这些问题的根源，并非技术能力的局限，而是外卖平台对自身定位的认知。”

（编辑：张靖超 审核：李正豪 校对：翟军）